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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清波 2013-05-16 其他 59387 复制当前网址

寂寞有染,与爱无关

左安对我说,在这个世界上,有一种女人是最可怜的,像张爱玲和李碧华,把男人看得太透,太无懈可击,以致于心走的永远比时间快,未曾经历过爱情伤筋动骨的神魂颠倒,就已经步入了人生的秋天。
  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我的心脏如遭一击,有一种突然被人撕裂开来的无所适从。但下一秒,我眉目平静,心如止水。我知道,他下一句想说的话是,不幸的是,你就是这种女人。
  我抬起头,看见他坐在我对面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盯着我的眼睛。我放下手中的餐具,不慌不忙地勾起红唇反驳他,你们男人骨子里就有一种征服欲,总想把全世界都踩在自己的脚下,所以你们怕女人太聪明太盛气凌人,因为那样是和你们的本性相违背的,会让你们有一种压抑感。那么你说,是女人可怜呢?还是男人更可怜?
  说完,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这个表情是我的招牌,我在面对男人的时候,常常会这样,不屑而神秘的样子。
  左安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冷静地与他争锋相对,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愣,然后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,真不愧是情感专家,受教了,不知道能否有幸与苏小姐做个朋友。
  我依然笑,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。
  我说,左先生,我已经来赴你的晚宴了,难道还不算是朋友吗?
  左安也笑,狡黠的模样。看样子是我多此一举了。
  他对我举起手中的高脚杯,来,cheers,苏小姐。
  左安是我在网上认识的第一个男人。
  三年前,我买了一台二手电脑,开始了网络上的文字生涯。虽然我已经不再相信爱情,但我仍然坚持用理性重复不厌倦地写着它。
  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点燃一支烟,坐在电脑面前,听着自己的手指敲打在键盘上发出的寂寞声响。内心的疼痛像潮水一般汹涌地拍打着我,它们散落着,最终形成了文字。
  我把它们发在网络上,有很多人给我留言,对我说他们看完之后的疼痛。我想,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块柔软的伤疤,只是有些人选择了麻木,而有些人却选择清醒地撕开它给别人看。
  我一直是一个行事低调的人,身边的朋友极少,上网之后亦是如此。每个夜晚,当我把文字发到网上之后,就会爽快地关掉电脑,吞下一片安眠药,然后草草地进入梦乡,不再去理会它在网络上引起的喧嚣与争议。
  可以这么说,一篇文字诞生后,它的作者就死了。我写的东西只是给和我有着相同的灵魂看,而不是为了去炫耀文采或是卖弄学问。所以我不用去讨好任何人,有很多人给我写E-mail或是留言,我只是看看,并不做任何回复。
  可是,左安不同。他注意到我,并不是因为我的文字,而是因为我的人。
他说,有一次他无意间看到了我的个人资料,他立刻就被其中的一句话吸引了。
  在最讨厌的动物那一栏,我赫然地写着:男人。
  他怔怔地看着,然后独自对着电脑笑了很久。作为一个男人,他很好奇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。于是,他搜集了我的全部文章,看完后,他又对我的性别进行了质疑。
  他写E-mail对我说,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,你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?
  这次换我独自对着电脑大笑不止。
  我说,你说呢?
  他说,我一直怀疑你是一个男人,如果你是一个女人,那就太可怕了。
  我说,为什么?
  他说,因为你比男人更了解男人。
  我说,这算是对我的赞美吗?
  他说,赞美?不,恰恰相反。我是在担心,担心你会因你的聪明而残废。男欢女爱不过是过眼云烟,人活着就要像郑板桥那样,难得糊涂。
  我又笑了。一个男人能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逗笑我两次,左安还是第一个。
  就这样,我们成了网友。他要求我每写一篇东西都E-mail一份给他,但我常常忘记。
  夏天到来的时候,左安给我打电话,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,内敛而沉郁。
  他说,我已经调到了北京工作,怎么样,出来见我一面吧。
  我说,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,见面似乎没有什么意义,因为我是一个冷漠的人。
  他说,你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认识的人,难道不可以为我破一次例吗?我很想见你。
  我最终对他妥协。
  见面的时候,左安的身上兼具儒雅和商业的气息。衣着讲究,是一个年轻而英俊的男人,身材保持的很好,整个脸部有着锐利的轮廓。
  他对我优雅地伸出手,你好,苏小姐。
  他的普通话有着浓厚的南方口音,看人的时候,眼光明亮而肆无忌惮。
  经验告诉我,只有处于权威地位的男人才会这样地看人。我对着他的目光,在短短的几秒钟里,我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。
  回到家后,我把左安的名字输入百度,然后他的身份立刻一目了然。我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,突然觉得不真实。这个身价上亿的男人,就是那个天天给我写E-mail,刚刚和我吃饭的男人吗?
  我感觉自己的右眼皮开始不停的跳动。一个重大的疑问立刻浮现在我的心头,根据资料显示,他并非出身豪门,相反他的童年一直生活在南方的一座小城,父母都是教师,那么,他何以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如此高的位置呢?
  我终于明白,初见他时那种轻微的恐惧感从何而来。这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男人,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迷,让我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。
白天,我是一个著名杂志情感栏目的编辑,吃的是分析爱情这碗饭,却最终落得一个人来回,整天盲目而机械地工作,这样度过八个小时。然后晚上洗个澡,坐在电脑面前写一些零散的文字,又是一天。当然,现在刚刚出现的,还有左安的约会。
  他常常在黄昏的时候,打电话到我的杂志社来,约我吃饭。
  他带我去很贵的地方,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做任何掩饰。我想,以他的聪明,也许早已猜到我对他的了解。只是,他不说,我也不做任何询问。
  星级酒店的餐厅,美味的食物,精美的瓷器,温暖的灯光。我喜欢这些东西,那是我血液中隐藏着的虚荣感,是左安带给我这些。
  他总是微笑着看着我,眼睛稍稍眯起来,有着平和的温情。有那么一霎那,我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在看我,而是在看什么令他炫目的东西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。我不是美丽而单纯的女孩,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女人多得像恒河星数,与我约会,大约只是一时兴起,亦或者是,看腻了万紫千红,于是换换口味。
  他给我食物,时间和纵容。可是他没有和我做爱。他表现出来的尊重符合他的身份。可是我等着看他如何开始,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,没有一个男人会无限度无目的的永久付出。
  一个月以后,我们做爱,一切由我主动。
  那也许是我生命中最寂寞的一个夜晚。大学时候的男友给我寄来了他的结婚请柬,大红的卡片上印着他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。
  我突然想起,最起码有四年我没有和他相见。失去了缘分的人,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也不太容易碰到。
  可是,我记得他的吻。在月光下梧桐树的背后,头顶的月光是那么的皎洁,他沉默而激烈的亲吻,以及他俯在我的耳边,轻轻地对我说,你是我的。
  时光荏苒,所有的温柔和甜蜜终于凝固成脑海中一个平淡的画面。
  我在酒吧伤感的音乐中,喝光了一整瓶威士忌。白天繁忙的工作暂时给了我安慰。可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,没有电脑,没有文字,我只是想找个男人,然后和他做爱。
  我站在左安居住的酒店下面给他打电话。我说,我就在你的楼下,我要见你。
  左安很快出来,将烂醉如泥的我抱在怀中。他说,发生什么事了?你怎么喝成这样?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责怪,却多了一份怜爱。
  晕眩中,我看不清他的脸,只记得他一遍又一遍地拍着我的脸,问我住在哪里,说要送我回家。我倒在他的怀中大声哭泣,我说,我没有家,没有人要我这个老女人,没有人要,没有……
  左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他终于放弃再问我住在哪里。
在上升的电梯中,我吐了他一身,意识渐渐清醒过来。左安没有动,依旧将我紧紧地楼在怀中,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我的腰上,并没有做任何逾越的举动。
  我有点气愤,在他打开房门,伸手去开灯的那一刻,我突然仰起头,疯狂地寻找着他的嘴唇。左安在黑暗中微微怔了几秒,然后他的吻毫不犹豫地朝我落了下来。
  那是我唯一失控的一次,我自恃一直是一个理智的女人,可是在那个夜晚,不知道是旧爱的打击还是我太久没有和男人做爱。总之,这一次我彻底地输给了寂寞。在左安的怀中,我放弃了一直维持的高贵典雅,转而变成了一个索求无度的荡妇。
  左安一直沉默,这个沉默在我醒来后,才终于被打破。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,早已看出了我昨夜的反常举动,可是他什么都不问,只是依旧温柔地看着我说,最近城西有一个新建的小区,你可以去挑一套房子。
  我说,为什么?
  他说,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,自然不会亏待于你。
  我说,不必了,是我自愿的,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。
  他说,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。
  我轻蔑地笑了一下,怎么?你准备养我?
  他说,是的,请别拒绝我,我本来也想走正常一点的路线,可是我现在觉得,直接一点,无妨。
  我突然大声地笑起来。以前我总是对那些被包养的金丝雀很感兴趣,甚至千方百计地想要采访她们,倾听这一类特殊女人的心声。没想到,现在的自己,竟也成了她们中的一员。
  左安问,你笑什么?
  我说,我在笑命运弄人,想不到我这么一把年纪了,还有人愿意养。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佛主烧一柱高香呢?
  左安听出了我话里的讽刺意味,可是他不动声色,他接着我的话说,谁叫我品味独特呢,看上了你这个长了鱼尾纹的老女人。
  我收起了伪装的笑容,你不会是要来真的吧?
  左安说,我从不来假的。
  就这样,我仓促但又顺理成章地成了左安的女人。
  可是,好景不常,半年之后,我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。他知道我的独立,我也知道他的底细。他很忙,公事忙是一方面,而且亦不止我一个女人。他也不瞒我,偶尔当着我的面接到电话,只不过是嗯嗯两声,带着轻微的倦怠与不耐,他根本就懒得敷衍,包括我。
 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,我早已对爱情失去了信心,我的生活中只剩下两件事,一个是金钱,一个是寂寞。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情人,在两方面都充分地满足了我,我何乐而不为呢?
  我28岁生日的时候,左安特地从深圳飞回来为我庆生。
  晚上和他一起吃饭,他极力地镇定自如,却掩饰不住那种心神不宁。日式风情的餐厅,隔得很远才看得见幽幽的一盏烛光,微漾的灯光下是他分明的眉目,却不同往日般明亮。

  我闻到了空气中异乎寻常的气息。
  吃完甜品后,左安把一只小盒子轻轻地推到我的面前,说,生日快乐,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。
  我知道不会是戒指,但拆开后还是吓了一跳,是一把钥匙。
  他说,这个楼盘不错,比你现在住的那一套稍大一点,你自己换着住或者租出去,都好。
  我说,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?
  以前他送一套房子,目的我心知肚明,可是今天呢?他为什么又送我一套房子?
  他说,没什么,一个单身女人,多一点不动产傍身总是好的。
  我立刻清醒过来,终于弄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好一个聪明的男人,连分手的话都说的如此温和动人。
  我笑,腻了?要赶我走了?
  他沉默,点燃一支烟,狠狠地吸了一口,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  我陪着他沉默,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。
  许久,他轻轻地开口,我爱你。
  我说,不要跟我说这个,我只要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。
  他抬起头,我平静地对着他的目光。黑暗中,他的眼里突然注满了温暖的泪水。
  他说,你什么都不要问,你只要知道我爱你,而现在,我不能再爱你。
  我说,说吧,你知道我的性格的,不说明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
  他别过头,不再看我的眼睛,喃喃地开口,我的妻子在法国,她让我回去,我不能违抗她,签证已经发了下来,过几天就走。
  法国?那一瞬间,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。左安的身份是法国某一大型跨国公司的中国区经理,所有的迷题终于迎刃而解,原来他所有辉煌的一切,都是一个女人给他的。原来我们的角色是一样的。
  我笑。不知道是现在爱慕钱财的人多了,还是爱情越来越廉价了。总之,有了钱就是好的。
 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是该结束了。
  我对着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高脚杯,来,cheers,左安,祝你一路顺风。
  左安走后,我辞掉了工作,搬进了他送给我的大房子,生活惬意而舒适。不久,我又用左安留给我的钱投资了一家美容院。不知是撞到了哪路财神,从来不会经商的我,居然在短短的三年之内,净赚上百万,一跃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富婆。
  我不再写字,不再需要依靠药物来维持睡眠,不再过黑白颠倒的日子,不再需要去挖空心思地研究男人,不再需要看主编的脸色拿微薄的薪水。
  一个习惯在深夜写字的女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,而生活中却多出了一个面容精致,不断出现在高档场所的女人。
  仿佛一夕之间,什么都变了。
 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,我依旧寂寞。
女人有了钱,不比男人,可以去买笑买色,甚至有些爱情也可以买来。
  有钱是寂寞的,尤其是对于一个聪明的女人来说,总怕有人把钱骗了去,最后连人也一起骗走。原本以为会是爱情,打开一看,什么都没有。
  我渐渐地发现,左安的话只说对了一半。这个世界上其实有两种女人最可怜,一种是太聪明,一种是太有钱。
  而占全了这两种的女人,不能说是可怜,更应该说是可悲。因为她们注定什么也得不到,只好守着自己的聪明和钱财过下去。一辈子,只与寂寞有染,却与爱情无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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